飘飘欲仙的野蛮生长

我衣柜里的裙子一直都是小清新小碎花连衣裙,浅粉色是我的最爱,还深爱着水绿色,青色,浅蓝,浅黄。。一切看上去温柔可爱的颜色:)。我喜欢飘飘长裙但不太喜欢小短裙,没有穿过很酷的皮衣皮裤,连透肉的黑丝袜都不喜欢穿,永远都是肉丝肉丝,长裙长裙,碎花碎花,雪纺雪纺。生活真的很美好!直到最近。。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我看着满衣柜曾经的宝贝们为什么毫无想法,当年见到它们那种初恋般怦然心动的感觉怎么不见了?为什么我觉得碎花那么的眼花缭乱,越看越觉得心烦意乱,好像脑袋里有了一团毛线?为什么我充满仙气的裙子在我看来如此的千篇一律,黯然乏味呢?我的手指轻抚着划过这一排排曾经给我带来快乐骄傲和无数赞美(害羞ing)的裙子们,我验证了这样一个事实:我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心跳和悸动了。

似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我堵在旧金山狭长的街道上,车缓缓的移动,我趴在车窗观察着街道中间的绿化带,不同于东部这里规规整整的种着郁金香,排列的整整齐齐,这个城市的街道绿化带就是野蛮生长的沙漠植被,奇形怪状的仙人掌,一段一段不受限制的从根部往各个方向上冒,冒出一段,又会有新的一段从前一段的身体里接着长出来,看上去龇牙咧嘴,歪歪斜斜。还有其他的多肉植物,完全不是我们这里超市里面卖的可爱盆栽,而是全部簇簇的挤在一起,灰头土脸的挤在沙堆里。更不用说街道两边像披头散发的巫师的那些树,还有似一排排倒立的鸡爪的骨瘦嶙峋的森林。。看着看着,我感觉自己的内心也有点野蛮生长了,我觉得这景观很酷,很带劲,充满了未知和不确定,让人很想一探究竟,有点惊悚却有充满诱惑,吸引着你。它们不在乎什么排列,它们只管随心生长,世界之大,任我发挥,任我肆意挥洒。。我想到了在死亡谷里被热浪吞噬内心却清醒冷静还透着微凉的感觉,只恨我那个时候,没有多拥抱一下滚滚的热浪,没有多一刻让炫目的阳光灼热我的脸庞。

最近,很清晰的,内心不一样的很多东西被唤醒了,衣服的审美,可能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或者其实它们一直存在,只是为了显得自己好,乖,而刻意隐藏?潜意识的茫茫深渊啊,我无从了解,但是千篇一律,固定标签什么的,我不需要,如果我曾经给自己贴上了,那就亲手撕掉。

搞不好其实我就是想逛街买衣服了(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混蛋,下一刻呢?

你们是否也有过这样的时刻,觉得自己混蛋。

第一次,就是在国内上大学的时候,好几天楼下一直响着除草机轰隆隆的声音,某天大中午的在宿舍的我不厌其烦,所以自己在宿舍里面骂了两句,然后我对床的室友说:我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可能就不会那么烦了,我认识的一个其他班的朋友也是觉得除草机烦,就大声的骂:X尼玛X。。后来那个骂人的室友下楼经过草坪的时候看见那两个除草的老爷爷在抹眼泪呢。

第二次,也和除草有关,是我来美国这边的时候,搬家从同一个公寓的一栋楼搬到另外一栋楼,床垫很重,虽然不是我在搬但是我也在后面托着觉得很烦躁,因为我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的那种。在公寓门口正好有人在除草,我们还得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因为没有电梯,当时我就很不爽的想:这除草的会不会把草喷到我们床垫上。于是就说小心点搬千万别掉到地上沾到草,然而事与愿违,太重了我们没背稳也没扶好就掉到地上了,我正处于崩溃的时候,那个除草的人用沾着草末的双手很有力的帮我们把床垫扶起来,我当时看到那双沾满草的手更崩溃,心想:天哪你为什么要来帮忙把草弄到我们床垫上!可是当他转身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张微笑的脸庞,年轻的面容,还有干净清澈的眼神,他似乎是墨西哥人,虽然他听不懂我们用英文说的:没关系我们自己来就好,但是他似乎意会了,他一直微笑的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然后接着很用心的帮我们把床垫抬到楼上。那个眼神我真的终身难忘,因为那一刻我实实在在的觉得自己丑陋,是的,我是衣着干净整洁,我甚至化着精致(?)的妆容,但是我是个混蛋,我根本比不上那个周身泥泞沾满草末的小伙子,他是真诚纯粹的想要帮忙,即使当时他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而我却总是先考虑自己的利益,担心自己的床垫会不会弄脏,甚至事情还没有发生就阴暗地觉得别人会坏事。其实,我现在都没有办法原谅那一刻的我自己,每每想到当时的场景,我都很自责,心里很难受。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有道德,很善良,可是有时候我真的没有我自己想的那么好,因为我没有体会过食不饱腹的生活,因为我的父母对我几乎有求必应,所以我根本没有办法去理解别人生活的苦难,所以但凡有违背我意愿的事情发生,我就会暴怒。可是,除草的老爷爷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而那个夏天的我,只知道在宿舍吹着电扇吃着外卖聊着八卦,花着父母的钱干着荒唐的事,我根本不明白在烈日炎炎下工作的辛苦。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抹眼泪,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被骂了吧?他们的生活是不是很不容易,不然为什么要做这样辛苦的工作,对身体也很不好。我虽然没有骂得很难听,但是我和那位大声骂人的同学没有什么两样,我自以为在伸张正义,但是那时的我其实很自私。

有人说,取得别人原谅是为了让自己好受,是,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是我没有,因为我根本没有机会和他们说声抱歉,因为我们再也不会有机会见面,甚至第一次当中的老爷爷我都不清楚他们的长相。这么多年了,我其实一直都没有办法原谅当时的自己。

过去了的,可却又无法过去,我知道,沉浸在自责当中没有意义,所以下一刻呢?要知道除了会竖中指的黑人也有很友善乐于助人的黑人;要知道你自己的事情朋友愿意帮你听你倾诉是因为喜欢你爱护你,但这不能成为你依赖的借口;要知道父母忍受你的脾气是因为他们生你养你别无选择,但你也应该体谅他们逐渐虚弱的身躯,日渐消逝的精力;要知道,我没有那么悲惨,而别人,也没有那么幸福。

我依稀还会记得高中时候的自己,晚自习的时候有一位聋哑人母女进了我们教室,我第一个把自己身上的3块钱给了他们,同学嘲笑我傻,可是当时的我不觉得自己傻。还有校门口拉二胡的老爷爷,每天晚上只要我回家吃饭,就会把晚饭钱1块7毛全部丢进老爷爷的碗里;还有跪在路边的挂着牌子穿着校服的穷学生,同样穿着校服骑着自行车路过的我会停下来,把身上仅有的一块钱递给他/她。后来,不知道是环境变了,还是我变了,还是都变了,每次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嗤笑,又或是无奈。

被我伤害过的人,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